申鑫《围城001》[MP3_LRC]

[00:00.00]90听音乐网 www.90T8.com  [00:03.20]围城 [00:04.92]钱钟舒住 [00:08.40]一 [00:10.52]红海 [00:11.28]早过了 [00:12.59]船在印度阳面上开始着 [00:15.43]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的 [00:18.07]赤落早起 [00:19.39]侵占去大部分的夜 [00:22.23]夜 [00:22.79]仿佛只沁的油 [00:24.27]变成半透明体 [00:26.19]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 [00:29.67]也许 [00:30.43]是给太阳陶醉了 [00:32.15]所以 [00:32.87]夕阳晚霞隐退后的夜色 [00:35.59]也带着驼红 [00:37.95]到红宵最醒 [00:40.15]船舱里的睡人 [00:41.59]也一身逆汉的醒来 [00:43.91]洗了澡 [00:44.79]感到甲板上吹海风 [00:47.07]又是一天开始 [00:49.95]这是七月下旬 [00:51.39]和中国旧丽的三伏 [00:53.55]一年 [00:54.15]最热的时候 [00:55.87]在中国 [00:56.75]热得更比常年厉害 [00:59.27]事后大家都说是兵戈之相 [01:02.32]因为 [01:03.12]这就是民国 [01:04.80]二十六年 [01:06.20]一九 [01:07.04]三七年 [01:09.76]这条法国游船 [01:11.44]白拉日龙子诀号 [01:13.32]正向中国开来 [01:15.56]早晨八点多钟 [01:17.08]冲洗过的三等舱甲板失意未干 [01:20.51]但已坐立满了人 [01:22.67]法国人 [01:23.59]德国流亡出来的犹太人 [01:25.83]印度人 [01:26.75]安南人 [01:27.79]不用说 [01:28.71]还有中国人 [01:32.19]海风里 [01:33.07]早含着造热 [01:34.75]胖人身体给盐风吹干了 [01:37.32]蒙上一层汉节的盐霜 [01:40.20]仿佛刚在巴勒斯坦的死海里洗过澡 [01:44.32]毕竟 [01:44.96]是清晨 [01:46.00]人的性纸还没给太阳晒尾 [01:48.80]烘懒 [01:49.64]说话做事都很起劲儿 [01:52.80]那几个新派到安南或中国租界当警察的法国人 [01:57.12]认围着那年轻善撒娇的犹太女在调情 [02:02.20]李斯麦曾说过 [02:03.84]法国公使大使的特点就是一句外国话不会讲 [02:08.56]这几位警察 [02:09.72]并不懂德文 [02:11.00]居然传情达意 [02:12.72]引的犹太女人哥哥的笑 [02:15.08]比他们的外交官 [02:16.52]强多了 [02:18.44]这女人的漂亮丈夫在旁 [02:20.88]故而乐之 [02:22.28]因为他几天来 [02:23.72]香烟 [02:24.39]啤酒 [02:25.12]柠檬水 [02:26.12]沾光了不少 [02:28.92]红海已过 [02:30.23]不怕热鸡引火 [02:32.35]所以等一会儿甲板上零星果皮 [02:35.76]纸片 [02:36.56]平塞之外 [02:37.84]香烟头 [02:38.84]定有 [02:39.52]变黜皆市 [02:41.92]法国人的思想是有名的清楚 [02:44.60]他们的文章也明白干净 [02:47.00]但是他们的做事无不混乱肮脏喧哗 [02:51.48]但看着船上的乱糟糟 [02:54.32]这船 [02:55.28]依仗人的机巧在满人的悠嚷 [02:58.28]祭满人的希望 [03:00.00]可闹地行着 [03:01.48]每分钟 [03:02.36]把沾污了人气的一小方水面 [03:05.44]还给那吴晴 [03:06.84]无尽 [03:07.76]无忌的大海 [03:11.48]赵例 [03:12.12]每年夏天有一批中国留学生学成回国 [03:15.92]这船上也有十来个人 [03:18.39]大多数是职业尚无着落的青年 [03:21.32]赶在暑假初 [03:22.79]回中国 [03:23.79]可以从容找事 [03:25.87]那些不愁没事的学生 [03:27.83]要到 [03:28.59]秋良才慢慢地肯动身回国 [03:31.95]船上这几位 [03:33.35]有在法国留学的又在英国 [03:36.07]德国 [03:36.92]比国等读书 [03:38.20]到巴黎去增长一生活经验 [03:41.04]因此 [03:41.72]也坐法国传的 [03:43.96]他们天涯相遇一见如故谈起外患内乱的祖国 [03:48.80]都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为他服 [03:52.68]船 [03:53.32]走得这样慢 [03:54.44]大家一片相心 [03:56.20]正愁无处寄托 [03:58.16]不知哪里呼来了两副麻将牌 [04:01.96]麻将 [04:02.68]当然是国际 [04:04.12]又听说在美国风行 [04:06.56]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 [04:08.88]并且适合世界潮流 [04:11.72]妙得很 [04:12.56]人数可凑成两桌而有余 [04:15.28]所以除掉吃饭睡觉以外他们成天 [04:18.44]赌钱消遣 [04:21.00]早餐刚过下面餐市里 [04:23.40]已忙着打第一全派 [04:25.64]甲板上只看得见两个中国女人 [04:29.03]一个算不得人的小孩子 [04:31.23]至少传公司没当他是人 [04:33.88]没要他父母为他不买船票 [04:37.60]那个戴太阳眼镜身上摊本小说的女人 [04:41.40]衣服极丝文讲究 [04:43.72]皮肤在东方人里 [04:45.64]要算得白 [04:46.80]可惜这白色 [04:48.00]不顶新鲜 [04:49.28]戴些干质 [04:51.36]他去掉了黑眼镜 [04:53.00]眉清目秀 [04:54.15]只是 [04:54.88]嘴唇嫌薄 [04:56.44]擦了口红还不够丰厚 [04:59.16]假使 [05:00.04]他从帆布堂椅上站起来 [05:02.48]会建得身段瘦削 [05:04.64]也许轮廓的线条太硬 [05:06.76]像方头钢笔划成的 [05:09.40]年龄看上去 [05:10.52]有二十五六 [05:11.80]不过新派女人的年龄 [05:13.76]好比就是女人合婚贴上的年羹 [05:17.00]需要考定学家 [05:18.48]所谓外政局来断定 [05:20.84]真确性 [05:21.96]本身是看不出的 [05:24.68]那男孩子的母亲也有三十开外 [05:28.03]穿见半旧的黑纱旗袍 [05:30.59]满面劳路困倦 [05:32.52]加上天生的倒挂眉貌 [05:34.91]欲绝丑苦可怜 [05:37.76]孩子 [05:38.56]不足两岁 [05:39.72]她鼻子 [05:40.76]眼睛两条鞋缝 [05:42.56]眉毛高高在上 [05:44.00]跟眼睛远隔的彼此要害相思病 [05:47.36]活像抱上讽刺画里中国人的脸 [05:51.56]他刚会走路一刻不停地要乱跑 [05:54.88]母亲在他身上牵了一条皮带 [05:57.72]他跑不上三四步就被拉回来她母亲怕热拉得手累心烦 [06:03.64]又惦记着丈夫在下面的输赢 [06:06.12]不住骂这孩子讨厌 [06:08.56]这孩子跑不到哪儿去 [06:10.72]便 [06:11.16]改变宗旨 [06:12.48]扑向看书的女人身上 [06:15.32]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种孤芳自赏 [06:18.04]落落难和的神情 [06:20.68]大宴会上没人敷衍的来宾或喜酒席上 [06:24.68]过时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 [06:28.00]此刻更流露出 [06:29.84]贤恶 [06:31.03]黑眼睛 [06:31.91]也遮盖不住 [06:33.76]孩子的母亲有些觉得抱歉的拉皮带道 [06:37.40]你的淘气的孩子是跟苏小姐捣乱 [06:40.23]快回来 [06:41.47]苏小姐 [06:42.23]你真用功 [06:43.31]学问那么好还成天看书 [06:45.79]孙先生常给我说 [06:47.87]女学生向苏小姐才算替中国争面子 [06:51.39]人又美 [06:52.31]有着博士 [06:53.43]这样的人到哪儿去找呢 [06:57.11]像我们白来了外国一次 [06:59.23]没读过半一辈子做管家婆子 [07:03.04]在国内念的书生小孩 [07:05.20]全忘了 [07:06.80]下 [07:07.48]死讨厌 [07:08.64]我叫你别去 [07:09.84]你不干好事 [07:11.24]准弄脏了苏小姐的衣服 [07:14.48]苏小姐 [07:15.44]一想瞧不起这位寒碜的孙太太 [07:18.44]而且最不喜欢小孩子 [07:20.84]可是听了这些话心上高兴 [07:23.36]到和气地笑道 [07:25.03]让他来 [07:25.84]我最喜欢小孩子 [07:28.00]他脱下太阳眼镜 [07:29.59]和尚对着出神的书 [07:31.84]小心翼翼地握住小孩子的手腕 [07:34.88]免得在自己衣服上乱擦 [07:38.08]问他到 [07:39.28]爸爸呢 [07:40.84]小孩子不回答 [07:42.03]瞪大了眼 [07:43.15]向苏小姐 [07:44.28]破破 [07:44.96]吹唾沫 [07:46.08]学餐室里养的金鱼吹气泡 [07:49.36]苏小姐慌地松了手 [07:51.24]掏出手帕来刺味 [07:53.40]母亲忙使劲拉遢 [07:55.28]嚷着要打他嘴巴 [07:57.16]一面叹气道 [07:58.68]他爸爸在下面赌气还用说吗 [08:01.68]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全爱赌 [08:04.48]你看咱们同船的几位 [08:06.28]没一个不赌得昏天黑地 [08:08.76]赢几个钱回来还收得过 [08:11.36]像我们孙先生输了不少钱 [08:13.84]还要赌 [08:14.84]恨死我了 [08:16.88]苏小姐听了最后几句小家子气的话 [08:19.92]不有心里又对孙太太必义 [08:22.72]冷冷说道 [08:24.24]方先生倒不赌 [08:26.48]孙太太比孔朝天出冷气道 [08:29.64]方先生 [08:30.64]他下船的时候也打过牌 [08:32.96]现在他忙着追求鲍小姐 [08:35.55]当然 [08:36.36]分不出功夫来 [08:37.88]人家终身大事比赌钱要紧得多呢 [08:41.48]我就看不出鲍小姐又黑又粗有什么美会引得方先生好好二等客人不做 [08:47.48]换到三等舱来受罪 [08:49.88]我看他们俩 [08:51.04]要好得很 [08:52.32]也许传到香港就会订婚 [08:55.28]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08:59.28]苏小姐听心里直刺的痛 [09:02.60]回答孙太太同时安慰自己道 [09:05.36]那绝不可能 [09:06.68]鲍小姐有未婚夫 [09:08.64]她自己跟我讲过 [09:10.36]她留学的钱 [09:11.56]还是她未婚夫出的 [09:14.12]孙太太道 [09:15.72]有未婚夫 [09:17.04]还那么浪漫吗 [09:18.68]我们是老古董了 [09:20.40]总算这次学个新鲜 [09:23.28]苏小姐 [09:24.12]我告诉你句笑话 [09:26.04]方先生跟你在中国是老同学 [09:28.80]她是不是一向说话随便的 [09:31.76]昨天 [09:32.40]孙先生跟她讲赌钱手 [09:34.72]运不好 [09:35.52]她还笑呢 [09:36.59]他说孙先生在法国这许多年 [09:39.24]全不知法国人的迷信 [09:41.52]太太不忠实 [09:42.80]偷人 [09:43.48]丈夫做了乌龟 [09:44.88]买彩票准重投奖 [09:47.04]赌钱准营 [09:48.56]所以她说 [09:49.60]男人 [09:50.43]赌钱输了 [09:51.76]该引以自卫 [09:53.72]孙先生告诉了我我怪她当时没质问姓方的 [09:58.24]这话什么意思 [10:00.04]看来 [10:00.64]鲍小姐那位未婚夫 [10:02.32]一定会 [10:03.08]中航空讲券头奖 [10:05.64]假如她做了方太太 [10:07.92]方先生赌钱的手气飞好不可 [10:11.88]钟厚老实人的恶毒向范里的沙砾或者 [10:15.80]出股鱼片里未尽的刺 [10:18.04]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10:21.80]苏小姐道 [10:23.24]鲍小姐行为 [10:24.40]不太像女学生 [10:25.84]打扮 [10:26.56]也够丢人 [10:28.43]那小孩子忽然向他们椅子背后 [10:31.04]伸了双手 [10:32.16]大笑大跳 [10:33.72]两人回头看正是鲍小姐 [10:36.24]走向这儿来 [10:38.20]手里拿一块糖 [10:39.72]远远地奏着那孩子 [10:42.08]她只穿 [10:42.88]飞霞色抹胸 [10:44.52]海蓝色贴入短裤 [10:46.80]镂空 [10:47.44]白皮鞋里露出 [10:49.08]涂红的指甲 [10:51.12]在热带热天 [10:52.76]也许 [10:53.88]这是最合理的装束 [10:56.44]船上有一两个外国女人就这样打扮 [11:00.24]可是苏小姐觉得鲍小姐齿身露体 [11:03.60]伤害及中国国体 [11:06.04]那些男学生看着心头起火 [11:08.68]口脚溜水 [11:10.12]被这鲍小姐 [11:11.40]说笑个不了 [11:13.40]有人叫她 [11:14.76]熟食铺子 [11:16.48]因为只有熟食店 [11:18.00]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沉令 [11:22.80]又有人叫她真理 [11:24.52]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 [11:27.64]鲍小姐定位**** [11:29.64]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11:33.28]鲍小姐走来了招呼他们俩说 [11:36.16]你们起得真早啊 [11:37.56]我大热天还喜欢揽在床上 [11:40.36]今天苏小姐起身我都不知道 [11:42.68]睡得像木头 [11:44.83]鲍小姐本想说 [11:46.48]睡得像猪 [11:47.76]一转念想说像死人 [11:50.16]终觉得死人比猪好不了剁少 [11:53.08]所以像英文里寄来那个比喻 [11:56.12]她王姐是一句道 [11:57.68]这船 [11:58.56]走得真像的摇篮人给他摆得迷迷糊糊只想睡 [12:04.08]那么你就是摇篮里睡着的小宝贝儿了 [12:07.48]瞧 [12:07.96]多可爱 [12:09.16]苏小姐说 [12:11.00]鲍小姐打他一下道 [12:12.96]你 [12:13.80]苏东坡的妹妹才女 [12:16.44]苏小姐 [12:17.32]是同船男学生为苏小姐起的外号 [12:20.76]东坡两个字给鲍小姐南洋口音 [12:24.28]念得好像 [12:25.56]法国话里的坟墓 [12:28.28]苏小姐跟鲍小姐同仓 [12:30.52]睡得是下铺 [12:32.04]比鲍小姐方便得多 [12:33.80]不必每天爬上爬下 [12:36.24]可是这几天 [12:37.36]她嫌恶着鲍小姐 [12:39.19]觉得她什么都妨碍了自己 [12:41.52]打鼾太响闹得自己睡不熟 [12:44.40]翻身太重 [12:45.43]上铺 [12:46.11]像要塌下来 [12:47.80]给鲍小姐打了一下她便说 [12:50.59]孙太太 [12:51.43]你评评理 [12:52.68]叫她小宝贝 [12:54.04]还要来打 [12:55.56]睡得着就是福气 [12:57.27]我知道你爱睡 [12:58.71]所以从来不生不想 [13:00.60]免得吵醒你 [13:02.24]你跟我讲怕发胖 [13:04.00]可是你在船上这样爱睡 [13:06.28]我想 [13:07.12]你又该添好几棒了 [13:10.36]小孩吵着药糖 [13:11.88]倒手变要 [13:13.16]他母亲叫他谢鲍小姐 [13:15.32]她不愁财 [13:16.64]孙太太只好自己 [13:18.20]跟鲍小姐敷衍 [13:20.04]苏小姐早看见这糖 [13:21.96]会而不备 [13:23.52]就是船上早餐能喝咖啡时用的方糖 [13:27.72]他碧帛鲍小姐这种作风不愿意跟他多讲 [13:31.64]又打开书来 [13:33.43]眼烧 [13:34.12]却飘进鲍小姐 [13:35.60]把两张帆布椅子 [13:37.40]拉到距离较远的空处并放着 [13:40.68]心里码头无耻 [13:42.52]同时自恨为什么去看他 [13:45.36]那时候 [13:46.36]方鸿剑 [13:47.44]也到甲板上来 [13:49.24]在他们前面走过 [13:51.12]停步 [13:51.84]应酬几句问 [13:53.36]小弟弟好啊 [13:54.92]孙太太 [13:55.76]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 [13:57.96]苏小姐笑道 [13:59.28]快去吧不怕人等了心焦吗 [14:02.56]方鸿建红了脸傻笑 [14:04.68]便撇下苏小姐走去 [14:07.64]苏小姐 [14:08.48]明知留不住他可是她真去了到怅然有诗 [14:13.24]书上 [14:13.96]一字没看进去 [14:15.76]而听得鲍小姐娇声说笑 [14:18.16]她忍不住一看 [14:19.88]方鸿剑正抽着烟 [14:22.04]鲍小姐 [14:23.20]想她伸手 [14:24.64]她掏出香烟家来 [14:26.28]给他一掷 [14:27.52]鲍小姐衔在嘴里 [14:29.36]她手指 [14:30.28]在打火夹上 [14:31.64]做事要为她点烟 [14:33.64]她忽然嘴迎上去 [14:35.56]把咸的烟头凑在他吸的烟头上一吸 [14:39.60]那只烟 [14:40.48]点着了 [14:41.76]鲍小姐得意的 [14:43.16]吐口烟出来 [14:45.24]苏小姐气得身上发冷 [14:47.72]想着两个人真不要脸 [14:49.84]大庭广众竟进烟卷 [14:52.48]来接吻 [14:54.20]在看不过了站起来说要下面去 [14:57.56]其实她知道下面没有地方可去餐室里面 [15:01.36]有人打牌 [15:02.60]卧仓里太闷 [15:04.48]孙太太也想下去问问男人今天输了多少钱 [15:09.00]但怕男人输集了一问反在自己身上出气 [15:13.12]回房仓 [15:14.20]又有半天吵嘴 [15:15.64]因此不敢冒昧起身 [15:17.88]只问小孩子要不要下去撒尿 [15:22.28]苏小姐 [15:23.28]骂方鸿见无耻 [15:24.92]实在是冤枉的 [15:26.83]他那时候 [15:28.07]窘得似乎甲板上人都在注意他 [15:31.24]心里怪鲍小姐 [15:32.68]太做得出 [15:34.04]恨不能说他几句 [15:36.80]他虽然现在二十七岁 [15:38.64]早订过婚 [15:39.83]却没有恋爱训练 [15:42.19]父亲是前清举人在本乡江南一个小县里做大绅士 [15:48.48]他们那县里人侨居在大都市的 [15:51.52]干三种行业的石居其酒 [15:54.56]打铁 [15:55.36]墨豆腐抬轿子 [15:57.44]土产中艺术品以泥娃娃 [16:00.04]为最出名 [16:01.56]年轻人进大学 [16:03.20]以学土木工程为最多 [16:05.64]铁的硬 [16:06.44]豆富的蛋而无味 [16:08.16]轿子的容量狭小还加上泥土记 [16:11.24]这算 [16:11.88]他们的民风 [16:13.43]就是发财做官的人也欠大方 [16:16.80]这县有个姓周的在上海 [16:19.52]开铁铺子发财 [16:21.40]又跟同业的同乡组织一家小银行 [16:24.76]名叫 [16:25.52]点金银行 [16:26.76]自己容任经理 [16:29.00]他既起一锦还乡那句成语 [16:32.60]有一年乘清明节回县去祭祀扫墓结识本地人士 [16:38.08]方洪建的父亲是异乡之望周经理少不得上门拜访 [16:43.00]因此成了朋友 [16:44.40]从朋友 [16:45.32]攀为亲家 [16:47.28]洪建还在高中读书 [16:49.52]随家里做主 [16:51.04]订了婚 [16:52.08]未婚妻并没见面只瞻仰过一张半身照相 [16:56.56]也莫不关心 [16:58.48]两年后到北平大学 [17:00.72]第一次经历男女同学的风味 [17:03.80]看人家一对对谈情说爱好不眼红 [17:07.59]想起未婚妻高中读了一年书 [17:10.07]便不进学校 [17:11.35]在家实习家务 [17:13.28]等嫁过来 [17:14.68]做能干媳妇 [17:16.72]不由自主地对他厌恨 [17:19.59]这样怨命怨父亲 [17:21.63]发了几天呆 [17:22.92]忽然醒悟 [17:24.11]壮着胆写信到家里 [17:26.28]要求解约 [17:28.96]他国文曾得老子只受 [17:31.32]在中学会考考过第二 [17:33.63]所以这信文绉舟 [17:35.76]没把知乎者也用错 [17:38.12]信场说什么 [17:39.84]二来 [17:40.52]触续 [17:41.32]善感 [17:42.20]欢寡 [17:43.08]愁音 [17:44.08]怀抱具有秋戚 [17:46.15]没揽静自照 [17:47.84]神寒 [17:48.68]行销 [17:49.84]新渠 [17:50.60]非受这相 [17:52.36]谢孔我功不悦周女士 [17:55.12]或将贻误终身 [17:57.60]上望大人垂体下情 [17:59.76]善因为解铃 [18:01.20]勿小不忍 [18:02.28]而成中天之恨 [18:04.76]他自以为这信措辞凄晚 [18:07.40]打得动铁石心肠 [18:09.28]谁知道父亲快信来痛骂一顿 [18:12.60]吾不惜重资 [18:14.00]命如千里腹鸡 [18:16.00]汝埋头攻毒之不暇 [18:18.16]而有余贤兆敬也 [18:20.80]汝非妇人女子 [18:22.92]何须致敬 [18:25.00]为 [18:25.48]离园子弟身为丈夫而对晋故影 [18:28.92]为士所见 [18:30.72]吾不图 [18:32.16]汝抚兮离下 [18:33.92]以儒染恶习 [18:35.52]可叹可恨 [18:37.40]且父母在不言老 [18:39.72]汝不善体高堂念远之情 [18:42.64]以死相贺 [18:44.32]丧心不孝 [18:45.76]与思而疾 [18:47.32]当世汝孝男女同学 [18:49.56]汝 [18:50.00]笃塞起义见义思迁 [18:52.56]如托辞悲秋 [18:54.20]吾知汝实为怀春难逃老夫动谏也 [18:58.04]若执迷不误 [18:59.60]吾疆停止寄款 [19:01.40]命汝休学回家 [19:03.04]明年 [19:04.00]与汝帝同时结婚 [19:06.40]细思五言 [19:07.60]慎之窃妾 [19:10.40]方鸿建 [19:11.36]下矮了半截 [19:13.00]想不得老头子竟这样精明 [19:16.00]忙写回信讨饶和解释 [19:18.72]说 [19:19.40]静子是同使学生的他并没有买 [19:23.00]这几天吃美国鱼竿游玩德国维他命片 [19:27.00]身体精神好转 [19:28.52]脸也丰满起来 [19:30.28]只可惜 [19:31.08]要嫁太贵 [19:32.36]舍不得钱 [19:33.84]至于结婚一劫勿请到毕业后举行 [19:37.24]一来妨碍学业 [19:38.84]二来 [19:39.48]他还不能养家 [19:41.39]签他父亲负担 [19:42.80]于心不安 [19:44.63]他父亲接到这封信 [19:46.56]证明自己的威严远基于几千里外得意非凡 [19:50.72]性头上会给儿子一笔钱 [19:52.80]让他买补药 [19:54.63]方鸿建从此死心不敢妄想 [19:57.48]开始赌书本华 [20:00.04]聪明地对同学们说 [20:02.24]世间哪有恋爱 [20:04.04]压根儿是生之冲动 [20:06.76]转眼 [20:07.44]一道大学第四年 [20:09.08]只等明年毕业结婚 [20:11.44]一天父亲来封快信上面说 [20:14.60]清德如岳父电报 [20:16.56]害系疏英病伤寒 [20:18.80]为西医所悟 [20:20.36]遂于本月十三日下午四师常事 [20:24.12]书 [20:24.60]甚 [20:25.04]痛袭 [20:26.36]过文在即 [20:27.40]好事多魔 [20:28.68]皆汝 [20:29.32]吴福所致也 [20:31.40]幸后又添即句道 [20:33.72]塞翁施麻 [20:34.96]安之非福 [20:36.12]使三年前结婚 [20:37.60]则此番武家破废不资矣 [20:41.60]然武家积德之门苟婚事早玩 [20:45.20]舒熹或可脱哉言寿 [20:48.40]银元前定 [20:49.68]务必过悲 [20:51.16]但汝岳父处 [20:52.56]应去疑信厌制 [20:55.00]鸿建看了有犯人 [20:57.08]蒙舍的快活 [20:58.84]反对那短命这个女孩子 [21:01.00]也稍微怜悯 [21:02.68]自己 [21:03.44]既享自由之乐 [21:05.32]愿以旁人捡去与悲哀 [21:08.16]于是向未过门丈人处真去了一封未宴的常信 [21:13.92]周经理收到信 [21:15.28]觉得这孩子之礼 [21:17.16]便吩咐 [21:18.24]银行里文书科王主人作父 [21:22.00]文书科主任看见原信 [21:24.20]向东家大大恭维这位 [21:26.92]未过门孤爷文理书法都好 [21:29.92]并且对死者 [21:31.32]情辞深智想见天信极厚 [21:34.72]并是个 [21:35.48]远道之气 [21:37.24]周先生听得开心教主任回信说 [21:40.39]女儿虽没过门 [21:42.08]翁婿 [21:42.91]名分不改 [21:44.48]生平只有一个女儿 [21:46.12]分享好好热闹一下 [21:48.08]现在 [21:48.96]把陪嫁办喜事的那笔款子 [21:51.67]加上方家聘金 [21:53.12]为女儿做生意所得利息一共 [21:56.20]两万块钱 [21:57.36]折合外汇 [21:58.48]一千三百磅 [22:00.12]方鸿建明年毕业了做留学费 [22:03.76]方鸿建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好运气 [22:07.20]对他死去的未婚妻十分感激 [22:10.48]他是个无用之人 [22:12.00]学不了土木工程 [22:13.76]在大学里从社会学系赚哲学系 [22:16.88]最后转入中国文学系毕业 [22:20.04]学国文的人出洋深造 [22:22.28]听来有些滑稽 [22:24.12]事实上唯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外国留学不可 [22:28.63]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向数学 [22:31.48]物理 [22:32.15]哲学 [22:32.96]心理经济法律等等 [22:35.44]都是从外国灌输进来的 [22:37.76]早已洋气扑鼻 [22:39.56]只有国文是国火土产 [22:42.12]还需要外国招牌 [22:44.16]方可维持地位 [22:45.80]正好向中国官吏商人 [22:48.20]在本国剥削来的钱 [22:50.20]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壁的原来价值 [22:56.20]方鸿建到了欧洲 [22:58.00]既不抄敦煌卷子 [23:00.04]王永乐大典 [23:01.48]也不找太平天国文献更不学蒙古文西藏文或范文 [23:06.96]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 [23:09.56]伦敦 [23:10.28]巴黎 [23:11.00]柏林 [23:12.00]随便听济门功课兴趣颇广 [23:14.60]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 [23:18.16]第四年春天他看银行里只剩四百多榜 [23:21.84]就计划夏天回国 [23:25.12]方老先生也写信问他是否以特博士学位 [23:28.72]何日东归 [23:30.08]他回信大发一论 [23:32.24]痛骂博士头衔的毫无实际 [23:35.32]方老先生大富未然 [23:37.36]可是儿子大了不敢再把父亲的尊严去威胁他 [23:41.96]便信上说 [23:43.44]自己深知道头衔无用绝不勉强儿子 [23:47.68]但周清理出钱不少 [23:49.60]终得对他有个交代 [23:51.88]过几天 [23:52.64]方鸿建又收到丈人的姓 [23:55.12]说什么 [23:56.60]贤婿 [23:57.48]才高学富 [23:58.72]名满五周 [24:00.08]本不需以博士为夸耀 [24:02.48]然令尊大人乃前清 [24:04.88]孝廉公 [24:06.64]贤婿四夷举阳进士 [24:09.52]数籍客少基球 [24:11.20]后来居上 [24:12.88]于以与有容颜 [24:15.52]方鸿建 [24:16.52]受到两面加工 [24:18.24]才知道留学文凭的重要 [24:21.04]这一张文凭 [24:22.32]仿佛有亚当下娃 [24:24.28]下身那片 [24:25.52]树叶的功用 [24:26.84]可以遮修包酬 [24:29.20]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书 [24:32.48]寡陋 [24:33.36]愚笨 [24:34.04]都遮盖起来 [24:35.68]自己没有文凭 [24:37.08]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 [24:40.48]可是现在 [24:41.60]要弄个学位无论自己去读 [24:44.28]或雇枪手带做论文 [24:46.48]时间经济都不够 [24:48.84]就近汉堡大学的博士学位 [24:51.24]算最容于混得了但也需要六个月 [24:55.08]干脆骗家里人说是 [24:56.96]博士吧 [24:57.96]只怕哄父亲和丈人过 [25:01.12]父亲是科举众人 [25:02.92]要看报条 [25:04.80]丈人是商人 [25:06.20]要看 [25:06.92]戏剧 [25:08.04]他想不出办法准备回家 [25:10.68]老着脸 [25:11.64]说没得到学位